逸璞園地

    枇杷，在逸璞童年印象中，模糊如霧裡看花，但仔細思量，卻又鮮明異常。

    如此矛盾，主因是當年物資匱乏，家境普普，而枇杷一年僅收成一次，且產量不多，價格高昂，一般水果攤上很少見，算是高級且稀罕的水果。

    逸璞第一次手捧著枇杷，是住台中的遠房親戚帶來的伴手禮，說當地正值盛產期，買給我們嘗鮮。A4大小的紙盒裡，塞滿五彩晶亮的細碎玻璃紙當襯底，是裝飾也防碰撞，凸顯出枇杷的嬌嫩珍貴；上頭安靜躺臥著十來顆水滴型的橙黃果子，每顆大約三公分長，小巧玲瓏。外婆和爸媽捨不得吃，都說要留給逸璞獨享。但當時的逸璞從未見過也沒聽過枇杷，更不知怎麼吃枇杷，只一味地輕撫著枇杷毛絨絨的外皮發怔傻笑。後來才知得先洗淨並搓掉絨毛，再慢慢撕剝外皮，露出橙紅滲汁的果肉。但果肉只有薄薄一層，只適合輕咬，因為太珍貴了，逸璞忍不住吸吮一下滲出的汁液，這動作像在親吻枇杷似的，不小心就發出「嘬——」一聲。更可笑的是，果核非常大而滑溜，有時會脫手蹦出，在地上彈跳。

    享用枇杷的次數，屈指可數。逸璞雖愛它的獨特風味，卻覺得食前須小心翼翼剝皮，有些麻煩，而果肉太薄，難以解饞更無法果腹，何況價格一向居高不下，令人咋舌，節儉成性的逸璞只好垂涎卻步。

    曾有鄰居在庭院種了一棵枇杷，每到春來，滿樹梢金黃耀眼的果實，朝上膨大，飽滿圓潤，彷彿向天昭告著唯我獨有的豐盈喜悅，真是令逸璞羨煞，好想擁有一棵自種的枇杷樹喲！

    老公退休時，有同事餽贈枇杷樹苗當紀念禮，逸璞喜出望外，日日悉心照料，可惜農藝新手摸不著門道，樹苗被犧牲了。扼腕多年後，有次大伯說他種的枇杷已結果，給逸璞帶回幾顆試吃。不知是成熟度不足還是品種問題，顏色淡黃，口感酸極了，逸璞將果核和果皮隨手丟瓜棚下，未料不久竟發芽長出五六棵小苗。

    小苗手牽手地茁壯成一排熱鬧的風景，逸璞捨不得剷除任何一棵，聽說枇杷老葉可潤肺止咳，便時不時摘幾片，洗淨後剪碎熬煮成茶湯，色澤暗紅，清淡的天然甜中略帶澀味，果然有幾分療效。

    又過了幾年，老公覺得枇杷樹太擁擠，顯得雜亂瘦弱，還影響到鄰近的其他植株生長，因此移植了最壯的一棵，其餘只好忍痛挖除。

    獨活的枇杷樹，獲得充足的陽光與空間，快速抽枝長葉，去年11月間，忽然有了十來串花苞，開了許多飽含香氣的小白花。當時正值霪雨不斷，眼看著自然落花落果紛紛然，逸璞暗嘆︰這樣能有幾顆枇杷成熟可食呢？

    又歷經幾波寒流急凍，竟然還有些綠果挺立枝頭，老公頗覺僥倖，忙著套袋，逸璞也跟著施肥並剪除些殘枝敗葉，是略盡棉薄之力，卻滿懷收成的期待。

    冬去春來，2月28日，逸璞忽然發覺套袋的枇杷透著天光略帶黃影，老公試開了一袋觀察，哇！成熟了！

    這自種的枇杷清甜，偶含一絲微酸。那若有似無的酸，揉合一種獨特的香氛，產生難以描摹比擬的尾韻，在鼻舌之間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