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舉家由市區遷居鄉野,原本五穀不分的逸璞,開始學習認識蟲魚鳥獸。
 
 
    後院闢了個小小生態池,才幾月便已生成豐美自然的景觀。菜園及花草果樹都採有機栽培,但因體力與技術有限,除草施肥抓蟲得看天氣看心情看……行事,庭院裡綠意盎然,卻是「草盛豆苗稀」。這樣的環境是鳥類的天堂,水裡有魚有螺,草叢中有各式昆蟲,沒多久,麻雀白頭翁八哥烏秋綠繡眼等鳥雀都「呷好逗相報」,成群結隊天天來遊逛覓食。
 
 
    某天看到一隻「黑白郎君」,黃綠的尖長嘴喙上有個醒目紅斑,前額和臉頰的潔白,延伸向前頸與胸與前腹,後腦杓的黑褐卻披垂至後頸及背部雙翅尾羽。黃綠色修長的雙腿,搭配比雞爪更纖細更張大的腳掌,走起路來搖曳生姿,短尾不斷有韻律地向上翹起又向下點動,此時可窺見下腹及尾下覆羽的栗紅色。體長近三十公分,卻身材瘦削,在野薑花叢間安靜俐落地穿梭覓食著。那優雅鮮麗的姿色和輕盈靈動的體態,令逸璞看得目不轉睛。接著,牠款步走入水池,只露出上身浮在水面,像隻鴨子般輕巧拍翅洗浴,偶爾將頭潛入水中再浮出,用嘴喙啄理翅翮,用頭頸摩搓背羽……那時逸璞覺得自己像個偷窺美人洗浴的登徒子,滿懷忐忑與迷戀。
 
 
    這隻像雞又像鴨的鳥兒,考倒了孤陋寡聞的逸璞,鳥類圖鑑翻閱了好一陣子,又搜尋了網路資訊,終得正名為「白腹秧雞」。但牠在台灣鄉野間有許多別稱:「苦雞母仔」、「姑婆鳥」、「苦惡鳥」、「豆仔鳥」「白面仔」紅尻川仔(尻川ka-cng,屁股)」。
 
 
    「白面仔」紅尻川仔」都因長相而起名,不難理解。但為什麼被稱為「苦雞母仔」、「姑婆鳥」、「苦惡鳥」、「豆仔鳥」
 
 
    噢,說來話長。只因白腹秧雞在繁殖期的鳴聲像是「苦啊,苦啊……」,聲音慘急綿續,晝夜不絕,引發人們豐富的想像力,常成為故事的題材,也因此被冠上「苦雞母仔」等的不雅稱號。(但客家人對白腹秧雞的叫聲有另外一種想像,認為那叫聲是「補鍋補鍋」,所以稱牠為「補鍋鳥」。)
 
 
 <故事一>:古時某戶農家有兩子。老大為前妻所生,老二為續絃之子。後母想出鬼主意,命兩子各帶豆種往荒郊耕作種植,並囑若沒有收穫不得回,卻給老大煮熟過的脹大種籽。在途中,弟弟見哥哥的豆種圓而大,於是動手將它強換過來。
 
    至秋季,老大肩挑著成擔的大量豆仔回來。老二卻由於豆種不發芽,沒有收穫,不敢回家。後母一直等不著親生子,過度悲傷成疾而死,化為苦雞母仔,日夜不停地叫「苦啊,苦啊……」。
 
 
 <故事二>:傳說古早有一位受虐小媳婦,整天被她的婆婆打罵折磨,從一早到半夜都要做苦工。她死後幻變成白面仔水雞,叫聲總是:姑惡!姑惡!苦啊!苦啊!
 
 
      <故事一>深具警世意味,<故事二>隱含悲憫。那麼是否可能有<故事三>呢?
  
 
    窺見白腹秧雞美麗身影的初始,逸璞並不曾聽聞相關的故事,心中了無成見,只是好奇這樣迷人的鳥兒會有什麼樣的鳴聲。春天來了,白腹秧雞到園裡的次數增加了,牠開始「呱……」的不停啼喚,用很規律的音頻和速度,發出一長串響亮的密碼。但是野地空曠,並無回音。牠依舊充滿耐心地持續發布內在的渴求:「呱……」「呱……」「呱……
 
 
    一日正午,草叢裡忽然傳來「苦哇,苦哇,哥阿,哥阿,嘎嘎嘎嘎……哥啦哥啦……」是一唱一和,如繁絃急管,如泣又如訴。喔,白腹秧雞終於成雙成對了,那日以後,菜園裡常見牠們儷影相隨,眼裡只容得彼此。生性謹慎敏感的牠們,經常一邊覓食一邊抬頭張望四周,略有風吹草動,就會快速躲進掩蔽處。情急下會飛起,但飛行能力不佳,高度僅數公尺且速度差堪比擬奔跑,距離幾十公尺後即落下。往往一隻飛起,另一隻也迅即撤離。
 
 
    那一年,逸璞畫下了成對的白腹秧雞倩影,名為「白腹秧雞的春天」。
 







    後來聽說白腹秧雞的雛鳥是毛茸茸的全身漆黑,有「黑麻吉」的暱稱;亞成鳥除了白面特徵,羽色灰褐;成鳥則雌雄外型相似,如逸璞當初所見。牠們雖是普遍留鳥,但因警覺性高,曝光率並不大。逸璞只在住家附近水田或生態池,偶爾巧遇成鳥和亞成鳥,好渴望能看到親鳥帶雛鳥的溫馨畫面呀!
 
 
    有一年夏天,一隻尚未尋得真愛的白腹秧雞,不斷急切地「呱……」發出求偶密碼,從清晨拂曉到夜幕低垂,甚至夜半仍難成眠,仍然充滿希望地「呱……」,日復一日,逸璞聽得出那鳴叫聲已漸嘶啞,卻依然響亮,彷彿發自溫熱的肺腑,在乾渴的喉間產生獨特的共鳴,令人悽惻不捨卻又莫可奈何這樣決絕的泣血啼鳴呼喚聲,持續了十餘日終歇,在逸璞的鄉居歲月裡,卻留下鮮明恆久的印記,至今難以忘懷。
 
 
    今年五月,對面鄰家堆疊的廢棄鐵皮和成叢的芒草間,住進一對恩愛的白腹秧雞,牠們常在晨昏時刻出來散步覓食。某日雨後,其中一隻站在鐵皮堆上細心整理濕羽,姿態瞬間變化萬千,彷彿芭蕾舞者在無人的舞台上優雅綵排。過了一會兒,忽然另一隻也飛上鐵皮堆的一端,彼此相見,行禮如儀,互相繞走一圈,熱切吶喊著「苦哇,苦哇,哥阿,哥阿,嘎嘎嘎嘎……哥啦哥啦……」依舊是一唱一和,如繁絃急管,如泣又如訴。此情此景,逸璞忽然聯想翩蹮:或許白腹秧雞該改名為「愛情鳥」?春天來了,就真誠熱烈地尋覓愛情;尋覓不得,就執意晝夜不停呼喚啼鳴;覓得佳偶,就忍不住互相傾訴追尋的苦楚,那一聲聲「苦哇,苦哇」隱含著多少的熱情與渴盼呀!


 
 

 
 

 


 


 
 
 
 
 
 
 



    後記:近日在網路上尋得「白腹秧雞」的相關報導與影片,極為精彩有趣,特此推薦,歡迎格友們分享觀賞。(部分照片珍藏於下)
 
有洋蔥的萌!白腹秧雞不請自來 親鳥育雛畫面吸睛(中時電子報2016-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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