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璞園地

舊家巷口有位獨居的拾荒老婦，時常推著滿車的環保回收物經過，我總會請她在門口停一停，再將家中多日累積的瓶瓶罐罐和舊報紙一股腦兒全堆到她的手推車上。

後來，她偶爾會和我閒聊幾句。原來她兒子媳婦都到外地謀求發展，也曾央她同住，「但是我好手好腳的，不想增加兒媳的負擔，還是靠自己過日子比較自在。」

問她，不怕生病的時候沒人顧嗎？「喔！老天有眼，會照顧好人的。我不做虧心事，偶爾生病或受傷，就請老天爺保佑我趕快好起來。真的很快就好了，我從來不看醫生的。」

老婦身體的確勇壯，她愛打赤腳，即使天氣嚴寒，也是薄衣短褲。有時烈日當空，卻見她端坐在我家對面一塊空地上，口中哼著小曲，動作俐落的整理著四周撿拾來的雜物，像一個坐擁寶山的富婆。

熟識之後，我告訴她，如果院子裡有堆放的回收物，她可以自行開門進來拿取。但有一天，她氣呼呼的大聲嚷嚷：「這是屋主答應要給我的，我可從來不偷不騙！」原來是鄰居誤會了。

有次她看到我家一個花盆被颱風摔裂了，特意拿了個有彩繪的完好陶盆來，說是她以前撿拾收藏的，「妳放心，這絕不是偷的，我不做那種事。有時候我會把別人丟棄但還可用的東西留著，再轉送給有需要的人。這世上還有很多比我更艱苦的人哪！」

每到傍晚，垃圾車的音樂響起，是老婦一天當中最忙碌的時刻。巷內因老殘而行動遲緩的人，或剛下班匆匆收拾垃圾快趕不及丟上車的人家，都會被老婦一把搶過垃圾袋，再以運動選手跑百米的速度追上垃圾車。我曾看到她雙手提拎著四五包大大小小的垃圾，跑得氣喘吁吁，完成「任務」後，紅潤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若有人向她道謝，她只是淡淡的說：「唉，找機會運動運動而已嘛！」

搬家後，我很懷念那位愛物惜福又樂於助人的老婦。

【2009/04/20 聯合報 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