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繽紛版104.9.11.
 
    今年五月,印尼籍家庭看護來我家上工了。看護名叫Puryam,她說我們可以叫她「阿M」,比較容易發音。但老媽說這像用台語叫她「伯母」,似乎不妥。於是有人建議叫「阿雅」,沒想到,這音似印尼語「Ayah」,是「爸爸」之意,難怪她聽了面露尷尬。最後,由老媽定名「呀呀」(靈感來自多年前電視劇中的可愛靈芝草人呀呀)。從此,高齡的老爸老媽喚她呀呀,其他家人仍稱她Puryam

    Puryam初學中文和閩南語,她稱呼我「呆呆」,家人屢次糾正卻效果不彰。後來老公發憤學印尼話,發現印尼話沒有「送氣音」(譬如有ㄉ音,但沒有ㄊ音)且多沒有「聲調」,難怪「太太」變「呆呆」。

    Puryam是虔誠的穆斯林,每天固定五個時段梳洗、穿戴頭巾等禮拜服飾,靜心進行拜功。她不食豬肉,但也不愛吃蔬菜,飯和其他肉類都吃得很少,就愛巧克力醬和泡麵,不均衡的飲食讓我有些擔心。

 
    幾日後,仲介派印尼籍的翻譯安娜來訪視,我請她勸Puryam多吃蔬菜。安娜告訴我:「印尼人很少吃蔬菜,通常把菜煮一煮,只喝菜湯。」她接著笑說自己在台結婚生子多年,習慣了這邊的飲食,回印尼探親時一口氣把菜吃光光,被媽媽取笑變得像羊咩咩一樣愛吃草。  

    雖然不愛吃菜,但有樣東西Puryam很喜歡。某次帶Puryam逛超市,她一看到辣椒醬,立刻兩眼發亮,雙手做出擁抱狀,直奔向前,彷彿遇見多年失聯的故交。我們買回一罐,從此她幾乎餐餐加一大匙辣椒醬在碗裡。

    她說,印尼人愛酸甜鹹辣,但是不愛苦味。印尼的竹筍是苦的,她不吃;苦瓜是苦的,她也不吃。我告訴她,台灣有很多清甜的竹筍,也有不苦的苦瓜,不過,她至今仍不敢嘗試。
 
 

    又過了幾日,我用後院的野薑花葉片包粽子。老公透過翻譯軟體,用印尼話向Puryam解釋端午節的習俗,鼓勵她學包粽子的技巧,玩笑說以後可以回印尼開粽子專賣店。

 
 

    Puryam告訴我們,印尼沒有野薑,我進一步解釋,通常粽子是用竹葉包的,她恍然大悟似地對我說:「我們印尼是用香蕉葉包的!」接著比手畫腳地說,印尼有一種稱作Lemper 食品用香蕉葉包椰奶蒸煮過的糯米,中間可夾多種香料,還有像是爆炒過的雞肉、蛋或花生……,雖然我很難想像香蕉葉該怎麼裁剪包裹,但直覺那是很可口的異國風味。

 
 

    端午節當天,近午時,我問Puryam信不信雞蛋可以站起來,她狐疑地搖頭。老公在地板立了幾個雞蛋,她看了躍躍欲試。第一顆蛋連續在她手中倒臥了幾回,忽然瞬間直立了,驚喜與不可置信的表情率真流露在她臉上,Puryam接著一口氣快速立了六顆蛋。傍晚,這些蛋竟然仍站得直挺挺的呢!

 
 

    六月十八日起是穆斯林今年的「齋月」,Puryam謹守「有太陽就不吃不喝」的戒律,表示清晨四點到傍晚七點不能吃喝,但工作要照常。我們看著心疼,她卻甘之如飴。每到傍晚七點,她總是一臉感恩的模樣,開開心心吃喝起來,然後終於盼到了七月的「開齋節」。

 
 

    開齋節過後,有天她心血來潮,教我摘下庭院裡的沙梨橄欖,和木瓜、芒果一起削皮切絲,用鹽、砂糖、辣椒醃漬,做出兼具鹹酸甜辣的水果沙拉,非常開胃。她強調,印尼生產的紅糖,是由椰子或一種像椰子的樹提煉出的椰糖、樹糖,台灣沒有,只好以甘蔗煉製的砂糖代替。這真長了我的知識,也不禁感慨,栽種多年的沙梨橄欖,結實纍纍,我們卻不知善加利用,直到這日才不再暴殄天物。

 

 

 

    前幾日我聽到窗外蟬鳴,心想:印尼地近赤道,不知是否一年四季都有蟬鳴?

    Puryam說:「印尼有蟬,可是樹上有芒果才叫。」

    這話答得真富詩意呀。

 
 

    隻身飄洋過海來台工作的Puryam,勤奮聰慧又笑口常開,偶爾也有沉思鬱卒的片刻。藉著交流,我們為彼此的日常增添趣味,也希望能多少沖淡Puryam身處異鄉的孤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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