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圖,是煉心,是修行,也是享受

 
    回憶學畫的初始,懷抱著初生之犢的勇毅,一攤開畫紙,總是滿腔熱血地反覆練習。同樣的題材,畫它千百遍也不厭倦,只求下回交作業時,能得同學一聲驚呼或老師一句誇獎。
 
 
    初學用的畫紙,常買最便宜的,因為是「耗材」嘛!畫壞了,是初學的專利,理所當然,不心疼,不頓足,也不怕被人笑。既然毫無心理負擔,自是盡情揮毫任意灑顏料。至於哪裡畫得抓住竅門了或哪裡失誤成敗筆了,身為初學者,老是一頭霧水,一切以老師的評判為馬首。
 

    漸漸,心裡有了準頭,明白這筆該往何處去,卻常覺眼高手低,手與腦很難並用!於是下筆瞻前又顧後,踟躕再三,開始懷疑自己欠缺天賦,嘀咕著老師交代的是不可能的任務。這階段,不少同學常用各種藉口不交作業,或靦腆著顫抖著遞出作品;最初的熱衷已降溫,別人的進步神速更凸顯己身的陷溺難行;逐漸,有人打了退堂鼓。……
 

 
    許是敦促吧,老師籌辦起師生畫展。匍匐龜速的我,忽然成了飛撲上架的鴨子,忐忑的心,僵硬的手,為生平第一幅參展的畫落了款,彷彿聚光燈下的失神,終究難躲觀眾鉅細靡遺的看見。未料從此培養出獻醜的膽量!
 
 
    原本擔憂己身「濫竽充數」的勉強參展,將浪費了觀畫人的眼力與腳程,轉念再想:畫圖——是內在自我的解放呈顯;是在不完美的現實中,透過視覺的去蕪存菁、心念的提煉昇華,執意而毫無反顧地追求完美……的一個夢;即使技法不純熟難以娛人,至少,從無到有的畫圖過程是全然忘我的歡愉。展畫,既可提升自己逐夢的定力,或許這份傻勁也會感染觀畫人,對生活,將有更深層探索的動力吧。
 

    臨摹,是習畫必經的路,卻不是終點。每個愛上畫圖的人,必定渴望運用自己亟欲表達的觀點,淋漓盡致呈現自己最關注的人生課題。愚鈍的我,初學花鳥,繼學山水,深愛水墨的渲染趣味;又因著好奇,摸了幾天的油畫,對五色七彩漸感興頭;衷心盼望有朝一日能藉由畫圖,傳達出對自然的禮讚對生命的謳歌。


    年輕時,家庭職場兩頭忙,恨不能有三頭六臂隨意分身,這般碌碌生活中,竟能抽空靜心畫圖,如今回顧,真覺神奇!當時設想:退休後,將可任意遊走山巔水湄,汲取天地與人間的美善精華,揉化為筆端的養分,大畫特畫,過足畫圖的癮。孰料,真有了全天候的空檔可自我運用,卻也有了怠惰推託的諸多藉口和難以逆料的多變俗務瑣事,真正提起畫筆的時刻竟比先前少之又少!近年驚覺畫筆生疏,待要振作時,手疾已纏身,不禁暗自嘲弄:「雖然沒有雷諾瓦的高超畫技與堅決毅力,卻擁有雷諾瓦的老病雙手啊!」

 
    上週日,為了參加宜蘭青溪畫會的年度會員展,我向家人宣告:「又要畫圖了!」這暗示,我將有幾日的心神不寧、作息不正常。老公忍不住自鼻腔冷哼了一聲,是嗤笑我臨時抱佛腳吧。
 

    畫甚麼好呢?構思是下筆前的一大難題。水塘的倒影?滿池的荷花?公園的一角?喔,近日院子裡正飛舞著藍紫色的鳶尾花,滿溢著春的光采信息,就畫鳶尾吧。
 

    自儲藏室取出陳年變形的油畫布框,用毛筆沾染壓克力顏料,戰戰兢兢想畫出一朵藍紫。即便天天在花前徘徊,忽然發現自己從未仔細觀察研究鳶尾的節理構造。擔心畫錯了形態,趕緊到戶外瞧瞧陽光下的花與葉,又不願拘泥於寫生的太過真實,想嘗試畫出蝶舞般的花姿與劍形葉的交錯光影,默記那份神韻後,又重回畫布前。兒子見我趺坐木質地板上畫圖,問:「怎麼不用畫桌畫椅?這樣容易腰酸背痛哟!」我笑答:「突然喜歡這樣畫圖的悠閒感。」勉強畫了三分之一,卻覺手感生硬,失了自信,哀嘆著跟老公訴苦:「我看沖洗放大一張相片交卷比較快!」未料老公說:「既然動筆了,妳就畫完整張再說吧!我覺得還不錯看。」

 
 
    完成了花與葉,又躊躇難決背景該如何搭配。平日寡言的大女兒忽然開了金口:「用橙色試試,畫霞光應該可烘襯得很出色。」果然,比原來的白底好看多了,雖然畫雲彩非我所擅長。

 
 
    冷置了數日,小女兒放假返家,驚訝於我的作畫速度較往常快,隨口問:「這畫名是啥?」我不假思索,答:「鳶尾花。」小女兒說:「這麼直接!妳不是向來會想個特別的題目嗎?」對喔,我不禁陷入長考。終於,生鏽的腦海浮現出「爛漫四月天」,我向小女兒解說:「爛漫,有光采紛呈的含意。鳶尾花的盛開花期在四月,所以。」小女兒點點頭表示滿意。
 

    但我還不太滿意,左瞧右瞧,總覺得葉子的層次感不足,顯得有些雜亂,卻擔心修潤後可能更糟。隔天清晨,心想:「以前老師修改我們的畫,大家不都讚嘆『化腐朽為神奇』嗎?嗯,修改自己的畫,表示看得出自己缺失所在,這也是一種自我挑戰與突破呀。」耐著性子慢慢修改潤飾,總算差強人意可交卷了!


    人生常像畫圖般,失誤難免;即使無法像畫圖那樣隨興、可任意重新來過,卻也無須太過自責或急於抱恨。追求完美是天生的渴望,就勇敢坦承錯誤、認真把握修正的機會,盡力減少「敗筆」的遺憾吧。
 

    啊,這「爛漫四月天」,因為有了老公體貼勉勵和兒女們關懷提點,更加光采紛呈生命力十足呢!果然團隊的力量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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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璞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