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鳥的下喙鮮紅如擦胭脂者為雌鳥
翠鳥(雄)
「唧——」一抹寶藍光影，迅如流星，劃過眼際，瞬間消逝在水波粼粼的彼端。
而我猶自張大貪戀迷眷的雙瞳、屏氣凝神、循跡追蹤，搜尋著池畔的草叢、樹林，心存絲絲「再看一眼」的企望。
一切因緣，遠溯自年輕時一場竹林邊小池畔的不期而遇。我和新婚未久的老公在假日相約去釣魚，穿越蔭涼的竹林，來到清靜的小池，那裏曾是我們約會的聖地，而此日一隻佇立芒草彎頂的翠鳥早已端凝池水多時，被我們窸窣的腳步聲驚擾，迅急飛掠離去，只留下寶藍的餘光一瞥，令我們又驚艷又惆悵，多麼短暫的邂逅呀！這次垂釣，沒有贏家，卻是我第一次親見翠鳥，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那美麗纖巧的身影，從此神秘地印記在我心版。
而今搬來農村已六年多。當初在後院打造了個生態池，悄悄許下秘密心願——盼望翠鳥哪天會翩然飛臨池邊，到時我絕不驚擾牠抓魚。
春夏間，陽光漸熾。某日近午，在廚房忙著張羅餐食，偶然抬眼望向窗外，忽瞥見那生態池畔，有藍光一閃而逝，耳際傳來尖細似腳踏車急速剎車的「唧—唧—唧唧」，啊，是翠鳥！何時來訪？又何事匆匆飛離？是我在紗窗後晃動的身影驚嚇了牠嗎？
從此，我常在屋內豎起耳朵，期待那似熟悉又稀微的唧唧聲。連做飯也心不在焉，三不五時，往生態池的方向張望。然而翠鳥恍如仙境裡的一縷青煙，又似過度疲累下的眼波幻影，竟久久久久不再出現！
第二年，也差不多是那陽光璀璨的時節吧，又像作夢似的，透過玻璃窗看見了翠鳥。
一隻翠鳥，剛剛收了羽翼，停歇在生態池中的網架上，那是老公為了圈圍鵝鴨戲水所架設的網架，卻成為翠鳥居高臨下、俯視池魚動靜的最佳立足點。許是翠鳥長途飛行而來，有些氣喘吁吁，纖細的身軀上上下下地顫動起伏著，好一陣子才平穩下來。小小的頭顱，警覺戒慎地忽左忽右轉動著；小小的圓眼，黑亮而敏銳。那短縮在雙翅間的尾羽，僅露出一點點尖端，頭喙的長度卻超過身長的一半，不成比例的體態顯得突梯滑稽。最別致的是羽色華美——背羽鮮翠亮眼；頭頂及雙翅，深藍中有螢光般的寶藍斑點，彷彿夜空裡的繁星閃爍；腹羽及兩腮一片橙紅；耳後及下巴一抹純白。
如此華美！我忍不住端著相機到二樓陽台，心想：這樣好幾公尺的距離，又有女兒牆遮掩，大概翠鳥不易發現我吧。拍了兩張，正得意間，翠鳥驚覺，倏爾飛起，一長串的唧唧唧唧聲，伴隨著誘人的藍光快速遠離。噢，那一刻我真後悔，為甚麼要拍照呢！為什麼不在窗後靜靜端詳牠呢？或許我可以觀賞到牠捕魚的英姿呀!
大概我們家生態池裡的魚況太有誘惑力了，也可能翠鳥已淡忘那驚魂的一刻吧，幾天後，又來網架上站崗。這回牠捕到魚了，但速度真的如迅雷不及掩耳，看得我眼花：原本靜靜佇立的小小軀體，突然化身為炸彈，直直投入池中，飛濺的水花尚未平復，牠已嘴叼一條魚衝出水面，飛到池邊樹上，嘴腳並用地調整魚的「入口」方向，三兩下就順利吞下肚了！這一幕使我又起了貪念，觀之不足，仍想拍照留影，當然翠鳥又是唧唧唧嚇跑了，而且是永遠不敢再來了！
再過一季，好不容易又盼到另一隻翠鳥，牠的羽色較深沉、體型較細長，敏感度略低，可能太過飢餓，急於捕魚果腹吧，允許我在十公尺外活動。但見牠那紅豔豔的腳爪，緊抓住一根荷花枯梗的頂巔，文風不動盯住水面。我不忍打擾，遠遠細瞧了一陣，輕手輕腳進屋去了。
自從念念心懸著翠鳥，似乎彼此牽起一條無形的絲線，緣深了，相遇的頻率也漸多了起來。水田間、溝渠邊、溪流旁、望龍埤、梅花湖……只要我一動念：「會不會遇見翠鳥呀？」八九不離十，耳畔就會傳來唧唧聲，眼角餘光就會瞥見一抹寶藍！
內心的渴望悄悄地日漸滋長，渴望透過鏡頭欣賞並留取翠鳥的華美身影。終於在前年下定決心去買長鏡頭。
一進照相器材專賣店，目光就被老闆身旁的電腦桌面吸引——是我朝思暮想的翠鳥呀，牠目光銳利地歪頭佇立在一根枯枝上，似乎正端詳著我呢！「那是我今天早上拍的。」老闆面露得意，滔滔不絕解說著，「就在八甲的堤防邊。那裏的河流有一段是泥土堤岸，翠鳥喜歡在泥岸挖洞築巢。有位鳥友找到一對翠鳥的老巢，在對岸搭了個偽帳，喜歡拍翠鳥的人都常去。我可以告訴妳怎麼走。」啊，八甲的堤防，離我們家很近呢，大概不到一公里的直線距離。我忽然想起那些來我家生態池捕魚的翠鳥，很可能就是八甲那對翠鳥的寶寶，長成後，為了尋找新的覓食點、建立新的各鳥領域，所以來訪的吧。可惜我們家生態池不是泥土堤岸，要不然翠鳥很可能看中意來築巢呢！
今年三月底，有一對翠鳥前來。先是雌鳥站在網架上探視池魚，雄鳥在陽台站崗警戒；後來換雄鳥去捕魚，雌鳥也在附近戒慎。如此一來，我雖擁有長鏡頭，仍很難拍攝成功。牠們來過幾次，但缺安全感，後即不再現身。
屢經磨鍊，我已不再氣餒。這次沒拍好，期待下回吧。我深信，隨時隨地都可能彼此邂逅，邂逅便是有緣，有緣即生驚喜。藍光「魅」影早已長駐我心，拍不拍照，似乎不再是當務之急了！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