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璞園地

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低吟高唱！

    七年前，剛搬到鄉間不久，某日清晨五點多，被一陣急促而清脆的「咚、咚、咚、咚……」聲給驚醒，老公和我不約而同往聲源方向衝，來到廚房窗前，發現一隻前所未見的鳥，正奮力拍著雙翅撲向窗戶，並不斷用牠那彎而長的嘴喙，敲啄著反光的強化玻璃，更怵目驚心的是，玻璃上上下下多處血跡斑斑！顧不得分辨牠是甚麼鳥種、為什麼啄窗，只一心想避免更嚴重的傷害，老公當機立斷，開窗嚇走了牠。

    驚魂甫定，我開始搜尋野鳥圖鑑及網路資訊，確定剛才所見是——小彎嘴畫眉。然而，我們仍無法明白牠為何大清早這麼拚命式的敲窗。是誤以反光玻璃中自身的倒影為情敵嗎？還是窗上有牠愛吃的小蟲蟲？……？唉！無解。

    之後，每年某個時段，就會聽到那不再陌生的「咚、咚、咚、咚——咚咚——咚」，伴隨著一陣陣低沉的「國、國——國」或高亢的「齁齁齁齁——」。所幸後來未再出現激烈的流血畫面！大概那隻火爆小子被嚇跑不敢再來了，而後來的小彎嘴每年各異，從牠們鳴叫和敲打的節奏、力道及音域，約略可分辨出年齡與性格。

    剛開始，我深怕驚擾了貴客，卻忍不住好奇，一聽到敲打聲，就躡手躡腳隔著窗玻璃細瞧。只見小彎嘴在鐵窗格欄的縫隙間，忽高忽低的跳躍、撲翅、衝撞、敲啄，偶而停棲下來，伸直了頭頸，鼓脹著喉羽，或高歌或低吟，表情熱切而認真，一如舞台上演唱的聲樂家。

    後來那敲打聲漸漸耳熟，我促狹的玩心大起，隔著窗玻璃，用指甲尖輕輕敲擊。起初，小彎嘴一發覺窗內動靜，就立刻飛離；漸漸地，不知是我的敲打聲越學越像，還是小彎嘴熟悉了環境膽子變大，我們開始隔窗合奏，由樂句逐步擴充為樂曲，直到其中一人或一鳥倦了，才畫下休止符。

    今年窗櫺間常見一對小彎嘴，外貌相似，分不清雄雌。但其中一隻特愛敲窗與鳴唱；另一隻相較之下文靜許多，只偶爾在旁側首弄姿或穿梭跳躍。一陣敲唱之後，往往彼此輕啄對方頸邊的羽毛一兩下，接著又是另一波敲打撞擊與高歌低吟。待那隻敲窗的越發慷慨激昂，這隻文靜的忽出一聲：「嘎歸——」或「歸依——」，接著雙雙幾乎同時飛離，沒入附近的林間。

    屋後一盞路燈上，不知何故設有一小鐵盒。偶爾那愛敲打的小彎嘴，會站在盒蓋上，咚咚咚咚一陣急啄，原本寧靜的鄉野，忽然擴散出一圈圈破銅爛鐵的撞擊聲，令人憶想起童稚時拖拉著鐵罐當輪子耍的歡樂。鄰近的竹林裡適時傳來一聲「歸依——」，四周立刻恢復岑寂。

    這樣的戲碼在晨昏最常出現，我因此猜想那陣陣敲打是為了吸引注意，壯大了求偶示愛的聲勢。再回想第一隻來敲窗的小彎嘴，不禁無限憐惜，多麼勇毅的尋愛力量呀！